彼時蓋提亞還在跟吉爾伽美什嘴炮論道。

“你是被世界意志承認的存在，人類的死活本也與你無關了。”蓋提亞道： “為何還要在意這個無可救藥的世界。”

“愚蠢的問題。”回應他的是一道滿含狂妄與嘲諷的冷笑。“睜大你的眼睛看好了，因為本王就在這——”

金發的王者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紅酒應聲灑落，像是一串細碎的紅寶石，“——本王的天下，自然是由本王來允許，本王來承認，本王來背負！”

“你這麽說是打算連世界的毒瘤也一並包容了嗎？”

聞朔的聲音遙遙傳來。毒瘤毫無疑問指的是蓋提亞。

“王啊，雖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也明白你一直很回護自家後花園，但你的自我自大和胸襟氣度可不能用在這上頭啊。”迦勒底的禦主毒舌起來。

她站在絞肉機般的戰場上，微微側過腦袋，周圍是肅殺和死寂。不再插科打諢也沒有跑火車，幹脆連表情都不擺了，眉眼間盡是懶散和冷漠。

即使隔得如此之遠，死亡天使和伊利丹交戰所造成的噪音不斷傳來，軍團餘孽的尖嘯此起彼伏，吉爾伽美什和蓋提亞仍然能聽到她的聲音。

“活人的罪業憑什麽由死人來背負？”

“罪人的惡果憑什麽讓英雄來承擔！”

片刻的停頓後，最古之王爆發出高亢的大笑。

“多麽狂妄的發言啊，如此充滿野心的抱負——這已經不能算餘興節目了！很好，讓我也不由得刮目相看了哈哈哈哈哈哈！”

吉爾伽美什瞥了蓋提亞一眼，猩紅的眸子裏波瀾起伏，他緩緩露出愉悅的笑容來，“沒錯，本王不否認已經是個死人，難道你的意思是魔術王被你算做了活人嗎？”

“不，他尚且只能說還是個活物罷了。”

被下了定義的蓋提亞冷笑起來。

充斥著血腥味的風中，屬於所羅門的華服飄揚起衣角，“那麽，最後的禦主啊，你很快便要連活物也算不上了。”

聞朔嗤笑。

“我就算是死了，也是鞠躬盡瘁，為了我等的大業犧牲，也是死得其所，我樂意。”

蓋提亞頓了頓，他無法坦然地說出“人類是毫無意義且毫無價值的”這樣的話了。盡管他還未推翻自己所認定的結論，但如果當真毫無意義，所羅門為什麽會選擇成為一個人類呢？

即使悲觀、自棄、怯懦，依然用心感受著作為人的喜怒哀樂，即使已經預見到了那樣可謂殘酷的結局，也毫不猶豫的奮力向前奔跑著。

正是由於曾經的王那樣無動於衷，那樣毫無作為，才促使他做出了後來的決定。然而導/火/索竟然背離了他所以為的立場。

蓋提亞在英吉利海峽岸邊面對羅曼時，荒謬地感受到了那一絲憤怒和困惑——那大約是被背叛的滋生出來的負面情緒。

為什麽會這樣呢？

“因為你不懂人類啊。”

靠近了這裏的肩扛大盾的少女長吐一口氣。瑪修甩了甩巨大盾牌上沾染的血跡，投向蓋提亞的眼神中竟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我看過你特意向我展示的那些畫面——毫無疑問，那足以算得上噩夢了，第二天醒來時我都渾渾噩噩呢。”

少女蹙起了眉尖。

“血淋淋的，充斥著怨恨與悲哀，全部是絕望，隨處可見死亡，沒有一分一毫的美麗與光明，沒有對於未來的希望，所有人、所有情緒皆是麻木。”

“但是人類可不是只有如此負面情緒的生物啊，無論是什麽時候、何種處境，都會開出希望之花，就像巖窟王先生說的那樣。”

說到這瑪修不由得笑了一下，那雙紫水晶般清澈的眼睛註視著魔術王，“你所在的時代是以色列的盛世，在所羅門王治下達到了頂級的繁榮，既然你能看到世間種種不堪，為何你看不到人們發自內心的喜悅安寧呢？”

蓋提亞不答反問：“在見識過世間種種不堪過後，瑪修·基列萊特，你本是由於人類不可告人的目的所創造的人造人，緣何還會向著卑劣、無能的他們？你難道沒有對既定的悲慘命運心生憎惡麽？”

瑪修搖頭，“當然沒有。我所遇見的、感受到的美好可要比你所認為的‘悲慘’強烈千百倍啊！我無法決定我的過去和未來，但我可以決定我的現在。”

少女還沾著血跡的嬌美臉龐煥發出容光。

“任何事物都是有陰陽兩面的，絕對的‘惡’與絕對的‘善’根本就不存在，既然能接受善意，為何不能正視惡意呢？”

蓋提亞沈默片刻，“你有一個世界上最純潔燦爛的靈魂。”他竟然朝瑪修伸出手，“我賜予你無上的榮光——一個隨我一道前往極樂的機會，予你和我共同開創新天地。怎樣？你可要答應？”

即使是羅曼，也不能阻止他停下他即將完成的偉業。他絕不會……因此放棄。

誒？

瑪修瞪大了眼睛，隨後她笑了起來，她看了看一臉看好戲的英雄王，目光轉向魔術王，“前輩說，你是代表著憐憫的Beast，這麽說來你是出於同情才會想要讓我遠離人理毀滅嗎？”

“蓋提亞閣下，恕我拒絕。”瑪修端正了神色，“我不需要如此憐憫，從我拿上盾的那一刻，我就發誓要戰鬥到最後。不過，我很吃驚，你竟然對人類還抱有這樣可以說正面的感情……”

“不，你錯了，瑪修·基列萊特。”白發男子斷然否認，他身上湧現出強橫的氣勢，“我對於人類絲毫沒有憐憫之心，如有此情緒，那只不過是對於這種生物竟然還在極大浪費著地球的資源而感到嘆惋！我回溯時光，定能肅清這一種族，開辟新的世界，創造出更加完美的存在！”

瑪修啞然。

“回溯四十六億年就能出現你想象中完美的生物嗎，蓋提亞閣下？就連你自己也是有缺陷的啊……”

白發男子瞇了瞇眼睛，氣息越發冷凝，“我即將成為星球的主宰，至高天是沒有任何缺陷的。”

吉爾伽美什不說話，重新摸了個杯子喝酒，就靜靜地看著這個大型中二病裝逼。

瑪修嘆了口氣，心想就你這樣的還說自己沒有缺陷？自詡為高等存在卻隨時感知著負面情緒、感受不到積極情緒……哪個至高天這麽苦逼的？

——至少，如果跨越了幾千年還能再見到故人，心裏有再多的怨懟好歹也會有那麽一點喜悅吧？

少女擡起頭，堅定道：“不，你只是在一味的否定，一味地逃避，只因你見不得悲慘，只想要看到最美好的一面。對於人類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自己卻沒有辦法改善這一現狀——”

“所羅門王或許是因為神明的緣故喪失了感情，無所作為，但你可不是……你明明就有強烈的想要達到更好的欲望！可是幾千年了，你卻依然只肯接受好的一面，不肯正視惡劣的一面，明明你自己就誕生於人類愛，卻做著人類惡的事……所以說，你才是個天大的懦夫啊！”

蓋提亞沈默了。

另一邊。

伊利丹和馬薩伊爾再次停手，血紅一片的戰場上兩個會飛的男人遙遙對峙。

“……人類的確是毫無價值的，只會令純潔美好的世界變得汙穢。這個種族又是如此短壽，不如就此消失……”

這正是馬薩伊爾的真實想法，他認為人類身上的“惡”玷汙了世界的純粹。

“放什麽屁。”聞朔仰頭直視著死亡天使，“沒有什麽東西是永恒不滅的，無形的也好，有形的也好，都終將消逝，包括你。”

她擡起魔杖指向死亡天使。“所有生物都無法逃離死亡，生和死是一個完整的輪回。如果你覺得人類總有一天會死就不必存活於世，那你自己怎麽還活著？”

馬薩伊爾的兩把奪魂之鐮在胸前交叉，微微垂首，“渺小的你當然看不出來，我已經不能算活著了。”

他沒有臉，兜帽下是黑洞洞的一片，但周圍潮水般沸騰起來的霧氣和靈魂宣洩了他高昂的情緒。“自我領悟死亡的真諦後，智慧天使的身份已然離我而去，天使這一身份也不能桎梏於我。我無死，亦無生！”

聞朔明白了，這個中二病已經處於全新的狀態中，那是生與死的疊加態。

他既是活物又是死物。不算生靈，所以伊利丹給予的致命傷奈何不得他；更不算亡靈，因此奪魂之鐮掠奪來的靈魂使他愈發充實、愈發強壯！

——馬薩伊爾他就是死亡本身！

“是聖杯！”達芬奇斷定道，“聖杯的確在他身上！”

“交給我吧。”聞朔點點頭，大聲道：“大哥！別去加拿大了，我需要你的幫助！”同時在內心呼喚著玉藻前：“嘿，小玉，趕快過來，打boss了。”

羅賓漢風一般穿過血霧與硝煙，摟著聞朔避開了死亡天使的奪魂攻擊，“master，你想要怎麽做？”

“別讓他跑了。”

那幾道連通外域的黑暗之門由於聖杯才得以與庇護所建立聯系，只要聖杯一日不回收，門就無法摧毀，燃燒軍團就會源源不斷地過來。正是因為馬薩伊爾想要消滅人類的願望過於強烈，那幾扇門才會如此堅不可摧。

這時她看到了泰瑞爾和英普瑞斯，兩個大天使率領著天使大軍朝這邊靠攏。

“你和你的同伴對馬薩伊爾下手，這事我決不允許……”頂著聞朔的死亡凝視，渾身金燦燦的勇氣大天使話鋒一轉：“但我的兄弟病了，所以這事就交給你了。”

聞朔收回了死亡凝視，泰瑞爾在一旁悶笑。

英普瑞斯是個傲嬌。這一點有阿諾德作證，之前他掄著錘子和盾牌暴打惡魔的時候，這貨就一邊嫌棄的說著“這點小事也要我幫忙嗎”，一邊裝作毫不關心的幫他掃尾。

阿諾德拎著錘子“焚爐”，撓頭：“需要我幫忙嗎？”

“你退開一點就好了。”聞朔示意他遠離自己和伯爵，扭頭朝伯爵道：“大哥，準備好了嗎？”

戴著禮帽的白發覆仇鬼露出饒有興味的笑容，“當然。哼，就讓我看看，死亡天使的靈魂是不是也能自地獄的盡頭歸來！”

聞朔伸出手，搭在了伯爵的手套上，同時對遠方的蓋提亞道：“既然你不是來打架的，那就好好看著，我告訴你什麽是生命，什麽是生的意義！”

“蛋哥，閃開——”

一道透明的沖擊波電光火石間撲向了馬薩伊爾，在即將靠近他時猛地張開，宛如一張巨大的網，網住了那無盡沸騰的靈魂。

在阿諾德驚異的目光中，血色的霧氣慢慢彌散，鋪天蓋地的黑色尖叫著劃過眼簾。那是烏鴉，數不盡的烏鴉，像是黑沈沈的雲翳，在烏鴉的背後，一座規模龐大的城市逐漸露出了一角。

一輪紅月掛在天穹，晦暗暧昧的光線照耀著一座陰郁、腐朽、墮落的城市。

連綿成群的哥特式建築如畫卷一般鋪展開來，尖尖的穹頂宛如利刃般刺向天際，英倫風的城市卻呈現出骯臟、血腥之象。無論是教會、教堂、醫院、煉金工廠、居所……所有的一切都浸潤在無言的恐怖與絕望中。

一座陰森的監獄洞開了黑漆漆的大門，從中傳來喑啞的哀嚎，白發的典獄長露出猙獰的笑容。

“嗖——”

馬薩伊爾冷然註視著這座城市，他清楚的明白自己陷入了一個不真實的幻境裏，但他居然一時間找不到出口。

該死！

怨魂們咆哮著四散開來，在壓抑的建築間穿梭，很快又被這座城市裏的行屍走肉們嚇了回來。

死亡天使來到了一處墓地。

墓地中央居然有一個人在跳舞。

那是一身藍色和服的粉發舞姬，袖袍飛揚，跳起了華美的舞蹈。她腳尖點在放大的鏡子上，水波般的鏡面頓時倒映出她傾城的舞姿。

月色下，他聽見那位美人念起了一段咒言。

“此為吾國，神之國，潤水豐實的中津國。

國傾水於宇津波，巡高天，巡黃泉，巡連巡環水天日光……吾來照耀其！

豊蘆原瑞穗國八尋之環上加環，此為九重，天照！水天日光天照八野鎮石！”

鏡子剎那間光芒大盛。玉藻前帶在身上的那面鏡子，能將神寶“玉藻鎮石”暫時性解放。

鎮石原本是被祭祀在出雲的，後來因為朝廷的要求祭在了河內；它擁有讓靈魂和生命力活性化的力量。也就是說——它是一件連死者也能覆活的冥界神寶。

作為caster現界的玉藻前靈格降低了很多，本不能發揮出寶具“覆活”的特性，僅僅只能回覆生命了罷了。

但是現在他們處在愛德蒙·唐泰斯和聞朔聯手構建的結界裏。

而這個夢境、這個虛構而成近乎真實的結界，名為“亞楠”。

血月淩空，陷入了近乎停滯的時間的，亞楠。

已經趨近真實的，放大了一切特性和感官的，亞楠。

死亡天使略感不安，他突然感到身體裏有什麽力量在不斷增強，那是——

“生”的力量！他竟然被強行賦予了“活”的特性！

“不！”他的死亡之力……死亡之力啊！

絕望的靈魂們尖叫起來。

在戴著兜帽的馬薩伊爾背後，一道掄著巨鐮的黑影悄然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  聞朔：生的意義，就是你就算是死了，我也能把你覆活，等你贖完罪後再把你打死：）

她那兩句話的意思是：蓋提亞犯下的錯誤憑什麽要讓英靈們彌補，他造的孽憑什麽要讓醫生來償還。活人的罪業就讓作為活人的我來消弭，這不是英雄們死了還必須背負的責任。老娘很憤怒，決定自己挽起袖子扛，閃閃你一個已經死了的就別說話了，頤養天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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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信條奧德賽發售了，開心，我永遠喜歡阿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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